14 零和遊戲

Passersby1997
Jun 23, 2023

用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在夜巴不間斷地的通車,將近一天半的時間在三個大城市間遊走,除了幫拿著杯子的女生在橋上拍照之外,沈默一貫的維持著。

誤點的巴士遲遲未來,夜晚波爾多火車站旁長途巴士停靠站小巷被各式國籍的旅客佔據,不同招牌的長途夜車陸續駛入,有人要去巴黎、有人要去索菲亞、有人只是希望心軟一點的司機讓沒有車票的自己上車。

我坐在帶著大麻味的公車站,不停刷新著誤點的資訊,一旁一位中年婦女接走搭夜車歸家的年邁母親,母親手中捧著三條白花花又堅硬的法棍,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景象讓人我有些羨慕,我看著他們一家坐上轎車長揚而去,是倦意嗎?還是嘈雜的巴士站有些駭人?興許大家都想得都是一樣的事情吧,又逢火車站廁所關閉,夜巴得趕緊來人們才有地方解放、暫且歇息。一旁一個乘客因爲忘記帶護照被司機擋在門外,他大聲嚷嚷,我從他身邊擠兌上了車,頭一沾到椅背就立即闔眼,我不知道那位激動叫喊的西裝男子有沒有成功上了這般通往馬德里的夜車。

夢裡我喃喃自語,萬物周始彷彿一場零和遊戲,人來人去意味自我存在的月圓月缺,情緒也潮來潮去,所以一個人旅行的時我儘量不去思考孤單這件事,我想著下一餐的著落、想著刷牙、想著洗衣服、想著如何更好地打包行李。我的大腦比居住在城市時更加躁動,我花很多時間自言自語,花很多時間坐在公園的板凳上只是想像他人的對話。我的腦袋被繁雜的思緒盈滿,隻身一人這個事實逐漸被遺忘。我常想,這樣孤單還能成立嗎?

我不擅長接納他人的陪伴,尤其在獨自行走的路途,想像一個不善言辭的房仲從口袋翻找沈重的鑰匙串,打開一道道的鎖,再搬開一道道的門,結結巴巴地介紹屋內陳設,得強制自己暫停腦袋,調整呼吸、調整節奏,這個時候要學著把話說出口、要學著交談、學著聆聽。陪伴,這件事總讓人提心吊膽,提著一顆心,像是走在風中鋼索,底下是孤獨、孤單、寂寞總總無以名狀的、情緒化的集合名詞組合成的海洋。陪伴總要迎接道別,為了道別,必須很早學會戴上耳機,很早學會安靜地閱讀,而孤單時我常想起電話亭,想走到電話亭,投下口袋中僅存的硬幣,然後撥通某支我還記得的電話號碼。

寂寞是巨大的轟鳴,我扶著話筒,感覺你也是以相同的姿態站在電話亭的那一側。我們什麼也沒說,只是捧著話筒,只是兩個時空、兩個地點的無聲交流 — 過去、現在與未來。多數時候我只是扶著話筒,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鈕 ,而我感覺另一端的你也是以相同的姿態站在話筒的另一端。

我們什麼也沒說,只是捧著話筒。

(Sahagún-Madrid-Lyon-Annecy-Paris-La Rochelle-Bordeaux-Lé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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