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No string attached

為了躲避熱浪，今天第一次4點起床，摸黑在仰頭還能看得見星空的情況下上路。上山入林前太過害怕，幸好遇上一大清早遇見聽著印度流行歌曲的印度家庭4人組，像隻迷路的狗般幸運的被撿走，緊緊挨在他們的身後。黑夜的森林靜謐、涼爽，只看得清三步以內的距離，我窩在印度人頭燈照耀的範圍內，卻又擔心自己會不會造成對方太多困擾。對話得維持著與步行速度差不多的密度，話題得不深不淺、適合剛遇見陌生人的溫度。因為黑暗聚首的我們，等天微微亮，我加快腳步、印度一家人也說要慢下來走，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到了下個鎮的咖啡廳才又相見。

我想起昨日住的庇護舉辦的下午茶的聚會，那是一家英國人經營的住宿所，茶壺講究地包著專用的保溫毛衣、手作的咖啡蛋糕，陽光一條一條散落進木紋條的遮棚，樹葉在熱浪的微風中顫動，那是一個來自丹麥的女生的分享，我才意識也許那是自己上路的真正原因，都是為了反覆地求證同一件事情，人能否在毫無依賴與依戀的情況下生活。

當時間過度週一與週五再無分別、周末失去意義，當遇見即是道別，當喜與悲成了同件事情，人與人的的道別不過是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我想起，自己老是花了太久的時間準備道別，總是刻意的壓抑著相識的快樂，時時刻刻活得像個在週五準備週一考試的學生一般，我在懼怕未知的、即將到來的某個時刻。

老話常說，人擁有的只有此刻，這句話總是搔不到癢處，至少對我這種病入膏肓的患者是如此。但那個下午丹麥女生輕輕巧巧的話卻鑽入我的內心，可能也跟她手臂上極為好看的刺青也有關係罷。

人能擁有的也許只有經歷，動詞時態的經歷，當經歷成為回憶、成為思考、成為撰述，人就失去了對事物本質的能動性，而我們能掌握的確實是如此花火般的瞬間，為此我們得如小鬼推磨般不斷企求這些吉光片羽的瞬間。

丹麥女生的對面坐著已經走過這條路12次的義大利叔叔，當天路上還有一位雙膝開刀、曾經是前往網球選手的德國爺爺，這是他第5次上路。他們的身軀與登山杖敲打在岩石坡路上聲響驗證這些時刻存在，是人的能動性的總結而成藝術品。

（Rabanal del Camino — Ponferr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