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流水帳

（久違的最接近快樂的一日，沒有依靠酒精、仰賴菸半推半就的接近快樂，決定用流水帳的方式紀錄本日。）

早晨五點半一夜好眠的出門，沒有受到半夜打呼與做惡夢的尖叫聲干擾，今日出門格外亢奮，與23歲和我同名與澳洲女生意外開始同行，彼此的步行速度相近、路程規劃也雷同，發現自己有可能可以提早抵達，在多走3天向著「世界的盡頭」前進，我的皮膚已經開始在幻想泡在溫暖的海水裡的觸感。我與澳洲女孩打算接下來的幾日一起行走，一起在世界的盡頭游泳，跟燒掉我已經破破爛爛的登山鞋，她要把貝殼拋進海裡。我們在兩座可愛的小鎮的咖啡廳停了兩次，連續4個小時喝了2次熱騰騰的咖啡，路途聊起她去台灣的經歷、澳洲的咖啡文化、澳洲人喜歡去峇里島闖禍兼度假（？）、她想去歐洲或台灣讀新聞研究所的計畫，與她背包裡那本過分厚重與難過的小說，沿途遇見西班牙高中生夏令營隊、日本朝聖之路旅遊團，感覺今天的路程朝氣蓬勃。

走到中間點小鎮「自由鎮」，太陽過分炙熱，風景氛圍秀麗親切，記取昨日的教訓，今日午餐只需一杯冰鎮後的可樂、ㄧ根香蕉即可，左肩開始緊繃，已經無法判別痛感的我，在吞下止痛藥，決定再繼續往前走10公里，澳洲女生決定留在這座小鎮預作休息，明天打算4點起床徒步67公里。沒有太多猶豫，我們道別。若還有機會，明早會在路上相見。

自己走完最後10公里，感受著獨行的輕鬆與孤獨。吃了止痛藥後，感覺左肩不再衝著自己尖叫，只是神經微微緊繃，剩下6天的路程與3顆止痛藥，有些煩惱想著自己該怎麼撐過未來的數日。沿路雖艷陽但有風，下午3點抵達了目的地，偏僻的庇護所只住著日本人Suizuki、巴黎奶奶Jacqueline、魁北克阿姨，房間是淡色的木頭地板，下午太陽依舊大得嚇人，滴著水珠的衣服在曬衣繩上晃動，我走進小小地超市買了晚餐，第一次在歐洲煮了飯，剛吃完飯的Jacqueline跑來廚房與我聊天，我大概用了C’est bien無數次以掩蓋自己憋腳的法文無數次，這是我第一次碰到個性這麼好的巴黎人。Jacqueline推薦了我明晚住宿的地方，問我台灣與中國的現況，說起剛剛電視台播報瓦格納叛亂。在一連串的對話中，最意外的轉折大概義大利麵沒有燒焦、沒有過巴，鹽巴分佈還算均勻，尚且還能食用。

我跑到2樓的木棧小陽台吃飯，它長得好像日劇《凪的新生活》裡女主角住得舊公寓陽台，Suzuki跑出來跟我一起席地而坐吃飯，我們一起分了一顆蘋果、一塊巧克力卷，她說起她在東京的生活、福島家鄉務農的父母、來台北九份玩耍的經驗、台灣麻辣鍋多麼好吃。Suzuki 三句英文夾雜著ㄧ句半的日文，自言自語推敲英文的模樣好可愛，讓我不住下意識地用ㄟˊ回應了數次。

陽台前方的剛好是一片農地，4個西班牙人圍著同一台耕耘機很是煩惱又笨拙地鬆土，Suzuki說他們比自己在福島的家人不專業的許多，我們同時笑出聲，眼前西班牙的中年大叔剛好惱怒地在農地中央棄置耕耘機，「但一切看上去都好美」Suzuki接著說，她把切好的蘋果遞給我。我們坐在小小的木板天台，有時拉筋、有時只是聽著一樓Jaqueline與魁北克的阿姨用法文不見斷的聊天，更多時候是Suzuki在說話，她說她托運的背包今天被送錯地點，身上只勝護照、錢包、大浴巾、手機，但她也不那麼在意了，反正明天睡醒繼續走就好了。

西班牙8點的天空還像下午4點那樣透徹，我在心裡想著未來住的地方若能有著這樣一小片戶外的木地板天台，能席地而坐地喝上一杯冰鎮可樂或啤酒，身旁有著可以說話的人或者一隻大狗，會不會就是理想生活的模樣，一瞬間腦中一閃而過這樣的幻象。

Suzuki接著說起喜歡台劇《路 台灣express》、喜歡電影《The Way》，我不停點頭、下意識地頻頻說著ㄟˊ，每句話的尾音都高高上揚。

我只是聽著，卻突然感受到久違不見的快樂與滿足，一切都那麼剛剛好，適切且深刻。

（Ponferrada — Trabadelo)